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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斗 (二)1

田、赵两族还有黎族,都是这儿的老住户。田族历史最长,据说有几百上千年;他们的湾子背靠饭山坡,面向介河西岸,占据介河盆地上游地段,全湾不杂一个外姓人,故此名为田家湾。


黎族居住在盆地下游的介河东岸。那湾子原名段家园,住着段姓家族。据说明朝嘉靖年间
闹了一场瘟疫,湾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,好久没有人敢来问津,直到明朝末年,李闯王的农民军在北京吃 了败仗,队伍被打散了,其中一位姓黎的将军,带领其部族逃到这儿,见房屋虽然破旧,但还现成, 花了点工夫,修葺了下,住了下来,自名黎家湾。

赵族的先祖是黎将军的副将,其部众则在盆地西面的那片岗上起屋建村,取名赵家岗。
不久,赵 家的头人赵副将作了黎将军的女婿,所以赵族是黎族为姥族。这样一来,黎赵两族的
关系就更为密切 了。

有人把闯王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的资质拔得很高,其实农民毕竟是小生产者,就黎将军这位农民军将领来说,他曾经跟着闯王李自成破过开封,进过北京,他和他的部众不说个个富得流油,至少也 是个个囊中鼓胀。常言道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没过多久,黎赵两族便在介河盆地,不仅站稳了脚跟, 而且成了头面人物。即就是田家老户也得让他们三分。但是抢来的财富是养不家的,不到两三代,黎 族就开始走下坡路了。而田族则坚持诗耕传家,一步一个脚印,稳步向前,不少人家成了富甲一方的 钱袋子、米粮库。本来黎田两家不太往来的,后来,一些黎家子弟或是赌博输红了眼,或是打架吃官 司急等用钱,只好找田家告贷。但是借的多了是要有抵押的。久而久之,黎家的产业就不声不响,差 不多都改姓田了。

当然,那些都还只是些私产,雍正年间,黎族又跟三水集上的曲家打了一架,输了官司,
赔偿费、抚恤金、医疗费、保养费……急需用一大笔钱。有什么办法呢,只好将族里的公产统统典当给田 家。

那天晚上吃了田家的招待酒,签完典当手续,回转路上,黎族武术教师黎天润叫住老族头
说:“大 爹,当期五年转眼就到,那大笔巨款,拿什么赎取?”

“唉,有什么法子呢?只好到时候再说啰!”

“您是一族之长,不能看一步走一步,应该有个长远眼光!”

“族人不争气,有么什法子呢!”

“怎么能那样看问题呢?”黎天润不满地说,“比如这次跟曲家打架,就是因赌博而起,
您老是头 人,怎么什不从中汲取教训,禁止赌博呢?”

“唉,你大爹老了,不中用了,族长的事,还是你来干吧!”黎天润就当上了族长。他手里有支武术队,上台后厉行禁赌禁斗,一切还算顺手。但是那么多的族人游手好闲,无所事事,
光靠武术队来 狠的是不能根本解决问题的。一天跟管事谈起这个问题,不禁唉声叹息起来。
管事犹豫再三,试试探 探地说:“我倒有个注意,不知说不说得?”

“有主意就说,磨磨蹭蹭,搞么什!”

下面的话是贴着黎天润的耳跟说的。黎天润听了,神情凝重,久久没有吱声。管事不禁惊慌起来,忙说:“算我没说,算我没说”,边转身想溜。黎天润这才回过神来,抱歉地说:“对不起,我没有 怪罪的意思。只是事情太重大了,我得好好想一想。”

不久,与田家械斗负伤的那批人,由于用药不济,病情恶化,接连死了十几个人。抓药、
安葬、 抚恤……又是一大笔钱。黎天润这才下了决心,请管事几个知己商量,一个重大决策
就拿定了。

正当他们筹划就绪,准备动手之时,老族头不知怎的,闻到风声,找上门来,询问究竟。
黎天润 觉得这是机密,对任何人不能说,也不能认帐。于是便不耐烦地说:“您既然把位子让了
出来,就安心 养老好了,我要做么什,您老还是少管闲事为好!”

“搞清楚点,老祖宗流落到此,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,你们那样搞,就是做强盗,我能不管
吗?” 老族气不过,不禁抢白道。

“么什强盗不强盗?成王败寇,世上的事情说得清吗?您好何必操那个心呢?”

“如今不是跟着李闯王打天下的那个时候,为非作歹,当心遭报应啊!”

老族长停了停,又说:“不过,我还得啰嗦一句:不许连累族人!”

“一人做事一人当。您老尽管放心,我会有分寸的!”

不幸的是,老族长的担忧后来应验了。 原来,黎天润是要效法梁山好汉,打劫过往船只,
聚敛财富,积兴族业。所不同的是,他们勾结 官府,买通县太爷,承包介河,三水河口税卡
作掩护,加上计划周密,行事谨慎,生意还算顺手。几 年下来,积攒的金银财宝满橱满柜,
这样那样的细软堆积如山。

田家当约期满的前几天,黎天润算了一账,赎回黎家公私产业,再建几片大作坊,开几间
大铺子,安排全部闲散人员,仅金银财宝,一项就绰绰有余。他答应过老族长,“办事有分寸。”
于是便选 了一个黄道吉日,大摆酒宴,犒劳那些跟随自己,几年来,斩波破的弟兄们。黎天润
平日不晓得几把 门,常把“捉蚂蚁凑兵”,“攒足钱财振兴族业”叨在嘴边,从来不大吃大喝,挥霍
浪费,所以,这天大伙 很纳闷,心想,奇怪,头儿今天怎么啦?

酒宴开始,黎天润站了起来,高擎酒杯,说:“朗哥们,今天这个酒会,叫‘金盆洗手’大会,我敬 大家一杯,干!”

大家都知道,‘金盆洗手’就是不干的意思,于是纷纷质疑道:

“这种买卖不要车钱,到哪里找呀!”

“是呀是呀,虽然风险大一点,但油水也大呀!”

“干得正顺手,怎么就不干了呢?是不是有关馊苕?”

“我不是馊苕!”黎天润说,“我这样决定是有我的道理的。一、我们振兴族业的本钱已攒够了!人 心不可太贪,贪心重了会倒霉,会出问题的;二、这不是么什正经生意,时间久了,难保不出问题, 弄得不好,是要杀头掉脑袋的!”

大火听了,觉得在理,一时无话可说,只好埋头吃肉喝酒。过了一阵,苕保正忽然站了起来,说:“润哥,我有一个请求,不知讲不讲得?”

这个苕保正是黎天润得力帮手,在群众中也颇有威信,于黎天润客气地说:“保正兄弟,有
么什你就说吧!”

“再干两趟。”

“为么什?” “以前赚的都入了公,弟兄们手头紧,再干两趟,搞点零花钱,您看行吗?”

“是啊是啊,哪个手头不紧,再干两趟吧!”不少人也附和说。

黎天润觉得众意难违,于是点了点头,说:“好吧,两趟就两趟,赚多赚少不再加码。”

也是黎天润合当倒霉。那天,早早做了一趟不错的生意,照例该收摊散去。可是有个叫
搓事鬼的却哀告道:“我明天有点事,反正还早,再干一趟,天黑煞手好吗?”

“那不合规矩吧!”当班的苕保正犹犹豫豫地说。

“规矩无非是一天做两趟害怕时间精力紧张出纰漏,反正是最后一趟,哪会那么巧呢!”

在场的人也附和说:“是啊是啊,不会那么巧的。再干一趟,早点上岸也好!”

“我作不了主,那得问问润哥。” 黎天润要办的事多得很,也巴不得早点结束上岸,于是便
吩咐说:“那就告诉哨卡上,继续望风瞭 哨。”

那种生意望风瞭哨是很重要的。一旦看走了眼,判断失误后果不堪设想。所以这项工作
一直是由 老管事和两机关后生负责。刚才做成的那趟生意,是条杂货船,货品不少,老管家
领着一个后生分账 去了,望风瞭哨的任务就落在另一后生的身上。

当时,过经船只很多。但不是太瘦就是太“硬”(注)或者不顺方向。过了好大一阵子,
澴水方向 来了一条乌篷描金雕花船,很是惹眼。那值班后生想,这种船不一定肥,也不可能进
三水上介河,所 以不大在意。

没想到没过多久,那船一转,竟朝介河口来了。过税卡缴费时,上来一个戴红帽头的小胡子,抛 出一锭纹银,至少有五两重,说:“不用找了,多余的请各位喝杯茶。”

“么什人这么牛气?”那后生想,不觉认真打量起来,只见甲板上立着一位高个子,手摇一把玉柄鹅毛扇,一左一右,两个丫环伺候;四处还有几个大汉,像是警卫;小胡子拢来后,还向他点头哈腰。

看来,是庄肥买卖。只是那个壮汉肯定是有功夫的,这趟生意不知该不该作。唉,要是师傅在就好了。……那后生自言自语道。

提起师傅,他不觉放眼眺望起来,可是河水滔滔,茫茫一片,哪有师傅的船影?他失望之余,不意又望见远处那一抹山脊,回想那一次的情景,一庄硬买卖,天润大叔一个人制服住两个押船镖师的情景,不觉自语道:“这么肥的买卖,放了多可惜呀,头儿武艺那么好,不会有事的。”于是,他心一 横,说了声“做!”就发出了信号。

苕保正得到信号,立即告知各处,大家各就各位,戴好面罩,整装待发。不一会,那船拢来了。黎天润一个手势,两条划子飞快而出,抛出搭链,钩住雕花船,跳上去十几个人。

“有危险,东家快进舱!”一个壮汉喊。 那个高个子,一手一个,拉起两个丫环下舱去了。两个壮汉让过小胡子,一左一右,封住前舱 门;另外两个,一个退守后舱门,一个迎战众劫匪。那壮汉确实身手不凡,几个回合就将众劫匪打得 不是骨断筋折,动弹不得,就是落水下河,落荒而逃。

高个子见了,趁势嚷道:“是非之地不可久留,快甩掉他们!” “传家,扯满蓬,甩掉他们!”
小胡子也跟着喊。

黎天润没料到对手这么硬,见那船想溜,忙喊道:“朗哥们,一齐上,左右包抄,截住他们!”

“唰”的一声,三十多条划子冲了上去。黎天润的座船冲在最前面。看看只有十几步了,只见他打了个手势,命令几个高徒继续前冲,企图从前面兜住雕花船;然后提身运气,一个纵步就跳上了雕花船截住那壮汉打斗起来。

再看那些划子,条条虽然快速如飞,怎奈雕花船蓬帆高挂,又值顺风,想俘获它,谈何容易。于是有如赛龙舟似的,雕花船当先,众划子飞腾,乘风破浪,快如箭发的壮观场景。 接近三水出口了,黎天润想,如不赶快解决问题,进入介河北面,生意黄了事小,要是姓田的得 知了后果不堪设想。于是他大喝一声,“看刀”,趁对手忙手接招之际,腾身而起,旋身一刀,劈断篷 绳。那蓬帆就“呼呼啦啦”地垮了下来。雕花船这下可跑不动了,众划子便“哗啦”一阵就将它包围了起 来。

“船家,快挂撸!”小胡子急了,又喊,“小吉子,快来帮忙,使劲冲!” 小吉子就是守在后舱门的那个壮汉。有了他的勤快,雕花船又快了起来。

黎天润见势不妙,拔腿想溜。对手急了,不加思索,拔腿就撵。黎天润觑得明白,返身一刀,“咔 嚓”一声,就将对手的左胳膊齐根卸了下来。随即一个扫堂腿将他扫倒。黎天润这才嘘了口气。但是, 时间紧迫,情势逼人,他不敢懈怠,连忙提起大刀直奔前舱门,与守卫在那里的两个大汉打斗起来。 雕花船头已跳上了一、二十人。其中有几位还是黎天润的高脚弟子,武艺相当不错。他们很快就将两 个对手隔开,分别包围起来,几个回合下来,两个对手就先后挂受擒。

小吉子见势不妙,顾不得再摇撸子,连忙跳进后船,拴好舱门,赶往前舱帮忙。当时,前舱很吃紧,众匪徒正在门外全力攻打。门栓打垮了,东家,小胡正搬桌子去堵。可是一脚就叫人家踢翻了, 小胡子、高个子也被撞翻在地。小吉子见了连忙拿了根粗木棒替下断栓,大伙这才嘘了口气。可是没 过多久,又是“咚”的一声,仓门被撞垮,原来,劫匪们架起了擂木。众劫匪蜂拥而入。

“东家退后,请借宝剑一用!”小吉子喊。 那宝剑削铁如泥,刷刷几下,就将跟前的几柄刀剑削断,吓的众匪徒连连后退,愣在舱外,不敢 近前。不一会,他们弄来鹅卵石,砖头等等,一个头目喊:“愣住搞么什,往内砸呀!”

一时石头,瓦块还有石灰包像雨水般砸来。那石灰包一散,白灰弥漫,醃得小吉子眼睛睁不开,石头瓦块也不晓得躲避,一会儿工夫,头上被砸起几个大包,宝剑也砸飞了。 高个子见了,急忙上前拾起宝剑堵截,情况十分危急,忽然,众劫匪不战自退。他好生奇怪,正 想追上甲板看个究竟,小吉子揩了揩眼睛,拦挡说:“上面危险,还是我去吧!”

小吉子爬上甲板,见另一群汉子正在猛斗蒙面歹徒。顷刻工夫,蒙面匪人不是被抓就是落水而逃,只有那个蒙面头目还在作困兽斗。小吉子正要出手相帮,忽然一位彪形大汉冲了拢来,一扫堂腿就将那劫匪头目打倒随即一脚将他踩住,扯下他的面罩,不觉惊呼道:“果然是你!”

接着一阵叽叽咕咕,声音很小,小吉子听得不甚清楚,不觉暗暗吃惊。心想遭了,说不定是一伙的。于是连忙下舱汇报。高个子听了,沉吟道:“不会吧,苦肉计用不上呀!”

“会不会是另一伙?”小胡子说。

“如果那样就遭了!咱们的人伤的伤,残的残,这如何是好?” 高个子听了,一时不知所措。过了一会儿,小胡子说:“东座,再不让上去看看,至少可以了解些 情况。”

“那样也好,最好弄个把人质进来。”高个子点了点头,说。 小胡子来到甲板上见那个彪形大汉几个人正在指挥众人忙着什么,便高声嚷道:“感激各位救命之 恩,小老儿这厢有礼了!”

那彪形大汉回过头来,拱手还礼道:“不必客气,我们不过是顺水而已。”

“顺水而已?”小胡子听了,大为不解,不觉喃喃自问。

里中有个清瘦个子插言道:“是这么回事,今天上午,我家舅老爷的货船为他们所劫——”

“喔哦,那样凑巧?!”小胡子截断他的话说。

另一个五短身材很为不满地说:“怎么,你不相信?”

“不得无礼!”彪形大汉说,“对不起,在下还要过去追索赃物,失陪,失陪!”

说罢,一拱手就要带领左右离去。小胡子忙一拱手,说:“壮士不能走!”

“怎么,忙帮错了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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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plies,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:

  • 枫下拾英 / 笔耕枫下 / 族斗 (二)1 +2
    • 精彩! 继续
    • 赞。
    • 精彩,继续,肉联出了新作家
      • 就是!
    • 族斗 (二)2 +1
      • 挺好。开通一个枫下部落专辑吧,操作很简单的。几秒钟的事。好处是文章可以有漂亮的背景风格。
        • 多谢🙏
          • Good job!
    • 《族斗》(二)3